期刊导读

走兰州

来源:兰州石化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【在线投稿】

栏目:期刊导读 时间:2021-05-13

鸡叫走兰州,天亮还蹲在茅坑里,说的是刘望春的一桩糗事。

1967年秋天的一个晚上,18岁的刘望春兴奋地久久不能入睡。他晃着一双长腿,在大门口边走边两手比划:兰州的楼有村口的大槐树高吗?兰州的广场有打麦场大吗?兰州大街上的人真的稠得像田野上的麦子?他越想越疑惑,越疑惑越好奇;好奇是另一种虫子,把他的瞌睡虫一只只给赶跑了。

他娘说,发啥魔怔呢?你睡一会,天亮了我叫你。

刘望春躺到炕上,闭上眼睛使劲地睡。刚打了个盹,就一骨碌爬起来,问,娘,天亮了吗?

他娘说,你自己看啊。

窗外亮堂堂的,他慌得一面穿衣蹬鞋,一面埋怨他娘。他娘笑嘻嘻地说,那是月亮,鸡都没叫呢。

刘望春站在院子里,东望望西瞧瞧,怎么看都像天亮了,肯定是鸡睡过头了。他踹了两脚鸡笼,惊醒的大公鸡奓奓翅膀,伸长脖子喔喔喔地叫。

兰州窑街煤矿招合同工,每月36块钱。发大头皮鞋、蓝色工作服,顿顿馒头面条、粉条炖肉。敞开肚皮吃,美得很。

一张惹人眼馋的招工表,不知怎么成了漏网之鱼,鬼使神差地落到了油坊门。人人打破了脑袋,要争这一份美差。村子像一锅沸腾的开水,翻滚着无数激动的水泡。

支书牛大舌头,喝得东倒西歪的。他军绿色的上衣,像大鸟的翅膀,一张一合。裤腰带上,就别着那张能出人头地、光宗耀祖的招工表。

牛大舌头说,等着吧,我们要研究研究。

研究啥?还不是拉关系、攀亲戚、你送酒、他送烟那老一套?

有的说人选早就定了,不是东头的吉祥,就是西头的发堂,有的说要抓阄呢。五花八门的小道消息,撩拨得一村人一时冷一时热,像打摆子。

牛大舌头把招工表给刘望春时,他又惊又喜,一颗心要跳出了胸膛。刘望春的爹瞟了一眼门口的大槐树,上面并没有落着一只报喜的喜鹊。刘望春的娘掐着脑门回忆,记得生他时,也没青龙入怀、香气满堂的异相。平日里凶得像索命判官的牛大舌头,现在也化身为满脸笑容的弥勒佛。

一切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
天上掉下个金元宝,把一家人砸懵了,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,脸上的表情又痛苦又高兴。

牛大舌头捅一下刘望春的胸脯说,你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,你不去谁去?又捅一下说,我牛有田是公正的、爱才的;再捅一下说,去了好好干,争取转正,以后为油坊门做出重大贡献。

三拳打回了刘望春的魂,牛大舌头抖抖滑下肩的军上衣,转身而去。

油坊门上千人丁,就牛大舌头去县上开过三干会,和县长合过影、握过手、吃过招待餐,算是村里走得最远、最有见识的人了。

那时出门全靠两条腿,去三官镇要走大半天,去县城要走整一天;去兰州,听说喝油的四轱辘汽车,都要跑两天半。用两条腿,怕是走到八十岁也走不到。

兰州啊,远在天边,还被云罩着雾遮着,朦朦胧胧的,看不清眉眼。

刘望春要去兰州当工人了。那几天,他走路都是飘着的,像踩着一朵云,随风而飘,一飘就飘到了兰州。

晚上,家里挤满了人,人人一张向日葵般灿烂的脸,争着给刘望春戴高帽子、抢着说舔沟腚子话。

刘望春的爹拿出旱烟,豪爽地拌了几滴香油;刘望春的娘大方地炒了一碗葵花籽,忙手乱脚地待客。两口子喜得一塌糊涂。

家里破天荒一下子来了四个姑娘,她们扭扭捏捏的,走两步退一步,你推我我搡你,羞羞答答地蹭进院子。

姑娘们和刘望春面对面,屋子里的温度一下升高了好几度。刘望春如坐蒸笼,口干舌燥、满头虚汗、心如擂鼓,类似中暑眩晕的症状。

刘望春从小看见女生就心慌嘴短,短暂的人生经历里,从没近距离地被几个姑娘含情脉脉地盯着。一时,他又慌张又甜蜜,咧着嘴只是呵呵呵地傻笑。

第二天,媒婆大脚片来报喜,村里有四个、外村有两个,一共有六个姑娘看中了刘望春,争着要嫁给他,不要一分钱彩礼。

刘望春的娘高兴坏了,眨巴着眼睛,小心翼翼地说,这行吗?皇上才能娶六个媳妇。刘望春的爹眼皮开始向上翻了,他心里翻腾起了傲慢的小浪花:我儿要去兰州了,什么样的媳妇没有,要这些吃高粱米、放红薯屁的歪瓜裂枣?他挥手撵走大脚片,说,刘望春的媳妇去兰州找。

刘望春的娘说,放着嘴边的食不吃,倒去逮天边边的雀儿?

刘望春的娘吃饭不上桌、议事不插嘴,地位低下。自刘望春拿了招工表后,她开始和男人争夺刘望春的主导权。两人就地好还是种子好有过一番激烈的争论,最后不了了之。
上一篇:刘斌诗选
下一篇:没有了